想讓更多的人了解航空、知曉航空、熱愛航空
載人航天,舉世矚目。前不久,航空攝影家羅韜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拍攝的神舟十三號載人飛船升空的現場照片,被中國航天新媒體中心“我們的太空”點名刊載,引發廣泛關注。上世紀九十年代后期,羅韜開始把鏡頭對準飛機,拍了二十多年。2018年,他的空對空系列攝影作品獲得第十二屆中國攝影金像獎,被業界認為是我國職業攝影與世界水平接軌的一個標志。
激動人心的神舟十三號載人飛船成功點火升空現場,以及今年大熱的珠海航展,羅韜都是親歷者。采訪羅韜不是一件容易事,他太忙了,不是在拍飛機,就是在去拍飛機的路上。在從酒泉回京停留的幾小時中,羅韜講述了他用鏡頭追飛機的故事。能夠親眼目睹國家實力的提升、科技的發展,羅韜直言,“這讓我感到自豪,也更加自強、自信”。
“好冷、好餓”
但最難忘還是“包成功”
羅韜在酒泉拍攝的作品有兩張被廣泛轉載。一張是搭載神舟十三號載人飛船的長征二號F遙十三運載火箭預備現場,乳白色的火箭體、鮮艷的五星紅旗,被大漠的深藍色星空襯托得非常清晰,極具科技感;另一張是火箭騰空而起升入太空的瞬間,火箭吐出彩色焰尾,噴口處的藍色光環清晰炫目。很多網友感嘆太美了,“光是看圖,就讓人心潮澎湃”。
能獲邀見證中國太空探索的新紀錄,羅韜感到特別榮幸,直到現在,一想起發射現場的情景和“包成功”的味道,還是會“很激動”。羅韜回憶,他在酒泉待了不到兩天,主要有兩個拍攝地點,“一個是10月15日晚9點半三位宇航員出征的地點,另一個是0點23分火箭發射的地點。我們當天下午5點就到現場,去守候出征的航天員。看到航天員出現,特別是敬禮的那一刻,感到神圣而莊嚴”。
羅韜說話語速不快,在說到神舟十三號載人飛船升空那一刻,言語變得熱切激動,沉穩的面容再現興奮。在等待火箭發射的六七個小時中,羅韜笑言當時最真切的體會是“好冷、好餓”,“我們就離發射塔架2.5公里,剛到的時候還沒什么人,大漠的風打在臉上,很硬,即便穿著戶外防寒服,也覺得冷”。后來有人送來熱水和包子,“發射基地有個傳統就是吃包子。哎呀,從沒吃過那么好吃的包子”,他和身邊的小伙伴邊吃包子邊互相擊掌,“包成功!祝凱旋!”
越接近發射時間,后面聚攏的人越多,大家都不由自主往前靠,想離火箭近一點,再近一點。羅韜不得不緊緊用身體護住調好數據的相機,時刻緊盯著。當火箭點火升空那一刻,他舉著相機不停地按動快門。剎那間,身后人群的歡呼與火箭巨大的轟鳴聲響徹耳邊,他顧不得吶喊,集中全部精力操控相機,直到火箭加速升空,飛向太空,光點越來越遠,若隱若現,消失在視野盡頭。顧不上凍僵的手指,羅韜迫不及待地翻看相機,回味剛剛記錄下的精彩瞬間,覺得有幾張還挺滿意。
羅韜不止一次拍攝過火箭,對他來說,每一次拍攝都是一次技術和經驗的拔高。他記得神舟十三號發射升空當晚,有一位攝影師把自己拍的照片發到群里。照片一公布,群里便展開了討論,“因為他拍的尾焰居然有放射狀的星芒,這是很難出現的。怎么會有星芒?到底怎么拍的?大家都很好奇。當時產生了兩種說法,一個說法是做了后期,一個說法是用了星光鏡。正好這個攝影師我認識,我馬上就去問他。他說沒有用星光鏡,就是600定拍的。然后我把結果告訴大家,又一起交流分析了半天……像這樣,根據現場出來的一張特別的照片交流分析,是我們這些攝影迷、航空迷最喜歡的”。
羅韜說拍飛機的人大多是出于熱愛,沒什么利益驅動,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分享。羅韜也從不吝嗇分享自己的經驗,他覺得分享的氛圍很快樂,“像拍火箭的一些參數,是人家經過多少次失敗以后才總結出來的”。
“每架飛機都是有生命的
特別想穿越云海追尋它們”
近幾年,越來越多的人癡迷于航空攝影,他們奔赴各地追拍飛機,在攝影界和行業圈里,這樣的人都有個共同的稱呼叫“飛友”。飛友中有不少是能近距離接觸飛機的人,比如飛行員、乘務員等工作人員,還有一些是學航空航天的大學生,像羅韜這樣本職跟航空沒有任何聯系的,算是“小眾里的小眾”。
提起最初是怎么對拍飛機感興趣的,羅韜回答道,拍飛機是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我從小就是一個軍事迷,尤其對飛機情有獨鐘”。羅韜1969年出生在湖北,外婆家旁邊有個飛機場,他印象很深,“有一回舅舅騎車帶著我,在跑道邊看見飛機轟鳴著降落,整個人都被震撼了。后來就一直對飛機很感興趣”。
從少年起,羅韜就訂閱《航空知識》《艦船知識》《兵器知識》幾種雜志,特別是《航空知識》,期期不落。偶爾沒買到,他就給編輯部寫信,請求郵購。從初中開始,他把雜志里的好圖都留存下來,整理成檔案。直到現在,他也一直在訂閱《航空知識》雜志,“見到好照片,真是愛不釋手,這些資料對提升自己也一直很有幫助”。
羅韜成年后喜歡攝影,正兒八經拍飛機之前,他提著相機到處拍,風光片、人文片都有涉獵,還到非洲去了十幾趟,在肯尼亞馬賽馬拉和坦桑尼亞拍動物。1997年,羅韜到北京工作生活。“那時經常出差,有一次在首都國際機場接機,在等待時忽然發現,這兒特別適合拍飛機。飛機那種高速通過,拔地而起的騰空姿態,每一次都能讓我腎上腺素飆升”。于是,他一有空就開車到機場附近轉悠,尋找適合拍照的地方。
羅韜坦言他拍飛機有個領路人,“他叫魏萌,我們最早在微博上認識,挺能聊到一塊兒的。他年齡比我小,可是他拍飛機的資歷比我深得多。他是民航學院畢業的,又是一名機械師,對飛機的了解比我要多很多,屬于專業型的愛好者”。后來他們就一起去拍,“他教了我很多東西,記得當時767和777我老是分不清楚,他就告訴我,要看飛機的尾巴,尾巴圓錐的是767,尾巴扁尖的是777。他還告訴我怎樣研究跑道規律、起落方向,怎樣設置拍飛機的參數等細節”。
在羅韜看來,“每架飛機都是有生命的,特別想穿越云海追尋它們”。第一次進行“空對空”拍攝時,他搭乘一架運輸機在前,被拍機跟在后,“我坐的飛機尾艙打開,系好安全帶,升到兩千米的高度,最高飛到三四千米”。這架運輸機空間非常狹小,而且遇到氣流異常顛簸,“但當時并不覺得害怕,因為興奮大于緊張”。
航空攝影最早在歐洲普及發展,并形成一種文化現象。于是,2012年到2019年,羅韜每年都會有幾個月去國外拍飛機。幾年間,國內國外的幾乎所有航展——新加坡航展、莫斯科航展、英國航展等都留下了他追飛機的身影。
航空迷打配合
記錄武漢解封后的“第一個起飛”
2017年羅韜的航空攝影作品《空中:相機與戰斗機的博弈》榮獲第26屆國展最高獎“評委推薦獎”。2018年他又憑借過硬的作品獲得第十二屆中國攝影金像獎。連續摘取兩個大獎之后,羅韜一直思考怎么樣能夠讓更多的人參與、分享拍飛機。有一次,他在國外看到很多小朋友手牽手到機場去看飛機起降,受到很大觸動,“我當時就想,何不把國內的飛友組織一下,放在一個平臺上,大家都可以資源共享?”
2019年,羅韜在海南主導成立了海南省航空攝影協會,作為一個民間非盈利組織,協會面對全國飛友,采取會員制管理。但入會有個條件:得在中國航空圖庫里面發表過十張作品。“就是希望更多的人去真正了解航空,知曉航空,熱愛航空”。讓他欣慰的是,目前協會已經成為國內具備很大影響力的一個航空攝影平臺,“我們海南省航空攝影協會的標識,只有會員可以用在片子上。有這個標識,照片拿出去認可度更高”。
羅韜主張不必過分追求器材的貴與新,“我們圈里常說的一句話是,手頭的器材就是最好的器材”。他認為拍飛機要在保證清晰度的基礎上,加入個人藝術感受的充分表現,比如說,可以用慢門把背景追虛,凸顯飛機的動感十足;也可以拍夜晚的天空,把燈光等各種元素疊加,拍出外星的科幻感……“飛機和藝術的結合沒有固定模式,可以無限放大、擴展,橫有橫的好看,豎有豎的好看。有人拿600的長頭拍出好片,有人拿普通的27也可以拍出好片”。
有一件事讓羅韜特別難忘:武漢解封后,這座城的第一個航班是武漢飛三亞。得到消息后,羅韜和小伙伴們便周密安排起來:一定要拍到解封后第一架飛機離開天河機場、落地三亞的瞬間。經過大家配合,那架飛機完整的起、降被拍得很成功,成為武漢解封的標志瞬間之一。這張照片成為新華社當日最佳照片,被全球很多媒體轉載,“很幸運,這么隆重的一個節點被我們抓住了,那天大家都非常高興”。
拍飛機,練體格
鏡頭一天要舉上千次
人們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羅韜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我拍飛機不僅僅收獲了作品,還收獲了友誼,陶冶了情志,而且拍飛機對體能是一個絕對的考驗,還特別鍛煉身體”。他伸出右手臂比劃著,“看看,明顯要比左手臂粗,端相機端的。因為拍飛機時,飛機高速轉彎的瞬間,用腳架根本追不上,鏡頭要不斷地舉起來,一天得舉上千次”。
羅韜直言拍飛機是一個很辛苦的愛好,“每一張精美照片背后付出的艱辛難以想象”。前不久他和小伙伴一起去拍攝珠海航展,大家常開玩笑說自己是“起得比別人早,睡得比別人晚”。這一屆珠海航展讓飛友們特別興奮,“從靜態裝備到飛行表演都是國產的,可以說是我們國家軍機實力的一次充分展示,還有大量的無人機”。珠海航展有一個拍攝機位,大家都把它叫作“炮樓”,在跑道頭的外側。因為這個機位順光,可以算是為數不多的一個制高點,“開幕時間是9月28日,據我了解,9月27日下午五六點鐘就有人到‘炮樓’去占位,等候第二天早上9點的飛行表演”。
羅韜他們不太喜歡上“炮樓”,因為人多比較危險,并且拍的角度幾乎是雷同的。于是,他們實地勘察后,爬上一座山找到一個制高點。踩點時得知早上6點要封路,他們凌晨4點30分就起床出發,大概5點20分順利到達山頂,還很幸運地發現幾座荒廢的房子,“等飛機來的空當,還可以休息一下”。每次拍航展也是一次好友的聚會與切磋,但羅韜老覺得有點遺憾:“既然要辦航展,能不能讓大家徹底參與,設立一個拍攝區賣票,又能創收,又能多出作品,還可以形成一種文化氛圍讓它傳承……”
拍了二十多年,羅韜覺得有時候拍的過程比成果更有意思。有件小事讓他每次想起來都忍俊不禁。有一次他們去威爾士的音速峽谷,那里因歐洲各國的飛機進行峽谷飛行訓練而著稱,想要拍到飛機穿越峽谷的畫面,需要爬山,從高處往下拍。因為海拔高且負重,那次他們爬得非常吃力。一到上面,大家就把野營爐支上,烤起肉來,接著燒開水,一人煮了一袋方便面,“打個雞蛋,放肉,吃得特別香”,結果再四下一看,“我們這邊吃肉喝啤酒,旁邊的外國攝影人坐在椅子上,拿個干面包吃,都眼巴巴地看著這邊”。興趣相投的人聚在一塊,干一件大家都非常喜歡的事,“就圖一個心情愉悅。”羅韜說。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李喆 圖/羅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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