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歲 30余年 40余次 往返2000公里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68歲的攝影師劉福海從小便被黃河的“咆哮聲”深深震撼,內心對其充滿敬畏之情。自1987年至今,劉福海30余年里堅持拍攝黃河主題的作品,40余次往返2000公里記錄黃河壺口瀑布。
近日,黃河壺口瀑布水量大增,主副瀑布連成一線,再現黃色瀑布群。劉福海的攝影作品則再次被網友關注,《中國福·福佑中華》《盛世黃河圖》等多幅作品廣受好評。2019年,劉福海的巨幅攝影藝術作品集《中國母親河·黃河魂》出版,展示了黃河壺口瀑布不同時期的壯美景觀。
前不久,劉福海接受采訪,回憶了他拍攝黃河的種種經歷。面對諸多危險和阻礙,劉福海從來沒有產生過放棄的念頭。他認為,用自己的一生去拍攝黃河都是拍不盡的。他拍攝的黃河作品,每一張都凝聚了很多心血,每一張都有不同的顏色。
[常忍耐]
攝影師也要具備鋼鐵般的意志
2019年,劉福海精選出30余年間的80余幅攝影作品,出版了《中國母親河·黃河魂》巨幅攝影藝術作品集。劉福海對這本書的制作要求很高,力求完美,反復重印了3次。“按作品的內容結構,我設計了10個拉頁的版式,每個拉頁展開來是2.08米。這些拉頁全部都用手工制作,就是要做成黃河長卷的效果。”劉福海介紹道。
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劉福海第一次拍攝的黃河發(fā)表于《山東畫報》之后,他便暗下決心,一定要出一本自己的黃河攝影作品集。“在那個年代,對我一個普通工人來說,書是一種專業(yè)性的代表,我們對書都有崇拜感,有執(zhí)念。所以我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也因此從未停止過拍攝黃河。”
黃河,用盡一生也是拍不盡的,劉福海說。盡管已經完成出書的夢想,但劉福海還要繼續(xù)拍,他認為“對黃河的拍攝應該永遠在路上”,并希望下一本黃河圖集,要從青藏高原黃河的源頭開始,一直拍到老家山東入海口。
拍攝黃河多年以來,劉福海每當換季時節(jié),手腳總出現一塊塊像濕疹一樣的紅斑,這是他在一次拍攝中留下的病根兒,醫(yī)生稱之為“血毒”。
那是2017年9月底,劉福海前往山東的黃河入海口拍攝“黃藍交匯”。當他在河灘尋找最佳拍攝機位時,一腳踩空,陷在淤泥里。“我的第一反應是保護照相機,它可是我們攝影師的命!沒等助理找到竹竿子,我就一邊舉著相機一邊掙扎著爬了上去。”劉福海回憶道。當時,他的助理提議先找地方將身上淤泥處理之后再行走,他卻不以為然,繼續(xù)尋找機位,一小時后才結束拍攝。
不料,回程途中又遇堵車,長達八小時的車程之后終于到達濟南,這意味著劉福海已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感染了血毒。因為淤泥中的垃圾、玻璃碴等都能對人體造成傷害。劉福海身陷淤泥時,腳底已被劃傷,此后盡管住院治療卻未痊愈。
劉福海認為這是拍攝的常態(tài),“因此要有軍人鋼鐵般的意志才行”。30余年間,他為了拍出最美的黃河常常要忍耐各種疼痛,比如冒著嚴寒在冰上趴一個多小時,徒步走至腳底磨出水泡等,而遇到黃沙或泥漿則更是家常便飯。
[賞黃河]
感覺自己也似進入了黃河水浪中
劉福海與黃河的緣分,是從小便有的,他對黃河的情感是印在骨子里、融在血液中的。當濟南黃河大橋落成時,劉福海隨哥哥一同前往大橋上看黃河。他清楚地記得許多細節(jié):哥哥借來了一輛大金鹿二八自行車、那天下著毛毛細雨、橋上人山人海、心情極其亢奮……“我們年齡小的孩子很容易就擠到了最前面,看著大雨過后黃河洪峰,黃河水幾乎頂到了岸邊。我看著黃河水的大漩渦卷著小漩渦,一個浪接著一個浪,它們相互擠壓碰撞,形成層層水沫上下浮動,我被這種爆發(fā)力深深地震撼了。”劉福海描述著,他記得耳邊只有浪濤聲,牛毛細雨更增加了這種“寧靜感”。不知不覺中,劉福海便站著看了一個小時的黃河水,感覺自己似乎也進入了大浪之中,“那種身臨其境之感像是在坐船一樣”。
劉福海對大水大風大雪有著極度的喜愛,一點兒沒有人們常有的畏懼感。“很多大人對黃河的大浪和漩渦有恐懼,但我喜歡這種水的力量,喜歡黃河的顏色和氣勢,在心中默默地對黃河產生了崇敬之情。”
在此后不久,哥哥攢錢為劉福海買了一臺相機。“我的哥哥省吃儉用,買了一臺上海120雙鏡頭海鷗照相機。在那個年代,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可以有一臺相機,那種興奮和難以置信根本沒辦法說出來。”回憶起種種的黃河攝影經歷,68歲的劉福海感嘆道:“這些事,就像是昨天剛剛發(fā)生的一樣。”
[笨方法]
拍出黃河雄風
等待時機,是劉福海必備的攝影環(huán)節(jié),為一個鏡頭等上三五個小時是常態(tài)。作品《朦朧晨曦》便誕生于嚴寒中的最佳拍攝時刻,“我想強調的是一幅黃河冬季冰雕的自然靜態(tài)之美,因此不可以有任何人和物出現在畫面中。但這一點在公共旅游景區(qū)很難做到,可以說是可遇不可求,唯一能做的就是持機耐心等待。”
在劉福海看來,拍攝黃河必須具備天時地利人和。他最常去的拍攝地點是山西呂梁山和陜西玉龍山。經過多年拍攝,他也與一些當地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只要遇到好的景觀和特殊的時間點,劉福海就會收到“線報”,從濟南驅車1000公里前往拍攝。“一年四季都去拍過,夏季的時候很出片,冬季經常水霧很大,但還是要看具體的情況。有時一年都去不了一次,有時一年能去七八次。壺口的地理位置奇特,有時陰天會長達半個月,拍出的照片全是‘霧里看花’;有時遇到好天氣,則要在光線恰好之時拍攝,比如要趕在日落的一刻鐘時間內,找好機位按下快門。”劉福海解釋道。
劉福海喜歡拍攝遠景來體現黃河的壯美,但他的拍攝從不用航拍,而是爬到山頂找合適的機位,利用長鏡頭拍攝。
當天時地利都具備時,就要看劉福海的攝影技巧了。根據他的經驗,想要拍出黃河的豪邁,圖像曝光必須在三十分之一秒。“我的作品是紀實類攝影,不能使用Ps后期加工,所以我要不斷測試圖像曝光的多種可能性。如果要用八十分之一秒或者一百一十分之一秒的圖像曝光,拍出來的黃河一定是一種實像,這種瞬間定格的是真實的黃河,顯示不出黃河抽象的美,沒有藝術的升華。如果用三十分之一秒以下的曝光,卻又過于夸張了,比如用十五分之一秒拍出的黃河水就成了水霧,沒有壯美之感。”
劉福海娓娓道出了自己數十年無數次實踐得來的“竅門”,“我是用最笨的方法——‘多拍幾張’來保障我的作品。這些圖像曝光的拍法我都試過,最后發(fā)現三十分之一秒拍出來的黃河,它流動的水會像獅子的毛發(fā)一樣,有種威風凜凜的感覺,能夠拍出黃河的雄風。”
[遇險境]
第一次去壺口瀑布拍攝時遇到危險
提及當年第一次去往壺口瀑布的拍攝經歷,劉福海至今難忘。
上世紀80年代,劉福海進入濟南汽車制造總廠(中國重型汽車集團有限公司的前身),因為有設計特長,他負責宣傳工作。“那時,廠里想把‘黃河’品牌汽車向全國推廣,我策劃了《中國黃河汽車總目錄》項目,著重打造品牌的影響力。在編輯這一目錄的最后發(fā)現缺少一張體現黃河力量的封面,廠里便派兩名同事隨我一同去往壺口瀑布拍攝。”劉福海回憶道。
壺口瀑布,是劉福海當時查閱資料得知的地方。1987年8月,劉福海作了充足的準備,背上三臺相機,與同事長途跋涉到達壺口。而到達壺口瀑布已是下午6點,瀑布“嗡——嗡——”的沉悶轟鳴聲讓劉福海忘記了一切疲憊,他形容瀑布的聲音像是兩輛火車從耳旁駛過一樣。劉福海跑了10分鐘到達河邊,開始尋找最佳的攝影機位,為了捕捉到稍縱即逝的光線,他在壺口瀑布最下層的巖石上趴了一個多小時。
拍攝臨近尾聲,劉福海準備離開時,危險發(fā)生了。因為巖石位置臨近瀑布,水霧夾雜著細細的黃沙,讓巖石變得極為光滑,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幾乎就要掉下去。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開始充滿危機感,所以我不記得當時自己喊了‘救命’或是別的什么話,總之幸好有3名帶有南方口音的游客發(fā)現了我,他們急中生智,用自己的腰帶連接在一起拋給了我,我急忙抓緊腰帶爬了上去。當我鎮(zhèn)定下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走遠了。”劉福海嘆了又嘆,說道:“現在想起來,這3位救命恩人,我連他們的臉都沒看清,沒來得及道謝,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這次之后,劉福海一直處于忐忑不安的情緒中,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拍的照片到底如何,他總以為拍攝時的水霧過大,黃沙掩蓋著相機,圖像肯定是糊作一團。“心里只有60%的把握,心里焦灼,徹夜失眠……等回到濟南,拉出膠卷看的時候才放心,非常漂亮,因為有光線的照射,顏色很通透,很飽和。”劉福海笑著說。
這次拍攝,也成為劉福海整個黃河攝影主題的起點。
[拍奇觀]
半夜三更被驚醒,捕捉到黃河冬汛
劉福海的鏡頭之下,至少積累了上萬幅黃河攝影作品,他認為在這些作品中,每一張的黃河都有著不同的顏色。“黃河壺口瀑布常有七色彩虹,有似山泉流水的純白色,也有濁浪滔天的黃泥般的顏色,還能看到青綠的黃河水。到了冬天就更美了,非常震撼。”劉福海笑著描述道。
2015年1月,他帶領團隊前往壺口瀑布拍攝冬日黃河。冬天的壺口不如往日熱鬧,河道上有著一層層凍著的冰掛,可惜當天光線不佳,加之劉福海身體抱恙,他們便在鄰近黃河的旅館住下。
凌晨3點,睡夢中的劉福海聽到一陣陣轟鳴聲,由大到小由遠及近,“那是我熟悉的黃河咆哮的聲音,我立刻坐起來,發(fā)覺并不是在做夢,趕緊喊醒了其他人,與我一同趕往河邊。一夜之間來了洪流,沖著黃河結下的冰,因此才有沉悶的咆哮聲。但那時天還沒亮,如果等到天亮又會晚了,我們就趕快爬到山西的呂梁山脈,天稍微有些發(fā)白,光線合適,我在最高處用400的長焦把水拉到跟前,把這一刻拍了下來。”后來,劉福海聽當地的村民說,這是黃河冬汛。
每一幅作品劉福海都付出了很多心血,也總能拍到常人難以看到的奇觀。采訪之中,他多次提到了《中國福·福佑中華》這一作品。
2014年9月底,劉福海又一次在壺口瀑布拍攝,偶然拍到了河流中有類似“福”字的奇觀。“在壺口瀑布峭壁巖石頂端,河水穿梭在石塊中,正好形成了巨大的‘福’字,并位于主瀑布的中心位置。從我拍攝的作品來看,和圖中的人物作比較,‘福’字至少有百米之大!我認為這是一種奇觀,當時非常激動,對這幅作品的印象也最為深刻。”劉福海講道。
在拍攝這一作品的同期,劉福海也完成了作品《擁抱》的拍攝。在此之前的3個月里,劉福海的腦中一直構想著將黃河的澎湃與“人”的熱情納入一幅攝影作品中。“正值國慶節(jié)假期,也是壺口景區(qū)旅游的高峰季,人員眾多,服裝色彩更是豐富,很適合創(chuàng)作這樣的內容。通過攝影特技手法,使用變焦長鏡頭,固定機位后,不斷推拉鏡頭,使畫面產生一種放射效果,即形成該作品的完美構成。把黃河的雄渾氣勢與魅力和眾多華夏兒女熱情擁抱母親河的情景在作品中共同展現出來。”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韓世容 圖/劉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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